这次还好，小雅只是普通感冒，喝几天药就可以。袁清在门诊大厅缴好费，正抱着小雅去找取药处，突然看到言喻文正从往她们的方向走来。

他身形挺拔，走起路来步伐矫健，沉稳有力。一丝不苟的发丝偶然垂落，严肃中平添了几分随性。黑色衬衫敞开两颗纽扣，一身熨得笔挺的银灰色西装，整个人耀眼得好像在发光。

袁清恍神起来，她记忆中的言喻文从来不是这个样子，年轻时的他总是一身白衬衫，冷清孤傲，不屑于一切，有着少年特有的清冽气息；而现在的他却是阴冷肃然，始终让人琢磨不透，藏着成年人的计较与欲望。

言喻文走到袁清面前，从她怀里抱走已经睡着的小雅，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，问道：“办好了吗？”

“药还没拿。”袁清收回心神，环顾了四周，“我还没找到取药处。”

袁清的迷路能力是一流的，生完小雅以后脑子更是不好使。这家医院离家近，上次来还是一年前，取药输液都是问人才找到。

他嗤笑一声：“但凡大一点的地方你是找不着北的。”

袁清被他说得面子上挂不住，辩了一句：“谁说我找不到，我马上找给你看！”

“不问人？”

“不问！”袁清说完就有点后悔，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，何况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软弱无用，立马迈开步子开始找起来。

医院到处有提示，可是袁清就跟神了一样总能完美错过目的地，转来转去跟撞了玻璃的蜜蜂一样，怎么也找不到出口。

小雅在言喻文怀里醒过来，迷糊的揉揉眼睛，突然发现自己不是在妈妈的怀里，只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水味。

“叔叔，我妈妈呢？”小雅转着脑袋看了几遍，就是找不到袁清，不禁有点着急，“我妈妈不见了！”

“别慌。”言喻文一脸淡定，“马上她就会从那个楼梯口上来了。”

果不其然，又走错路的袁清灰头土脸地扶着栏杆走上来，看到气定神闲的言喻文，心里既后悔又埋怨他不近人情，他肯定就是故意激她，然后看她笑话。

“还没找到？”他一副嘲笑的口吻。

袁清撑着腰微喘，爬楼梯这种活实在折磨人，她已经无心再跟他斗气，挥挥手说：“我不找了。”

“做事做到一半就放弃，”言喻文蹙眉，拍拍怀里的小雅，“你可千万别学你妈妈。”

袁清瞪了他一眼，还想说什么，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在几米处冲她挥手。

“袁苑！”吴莉身边还站着她老公，怀里抱着个小娃娃，一边喊一边向他们走来。

袁清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同事，正不知怎么应付等一下的会话，就听见吴莉一脸贼兮兮地问：“袁苑，这你对象吧！我都听大家说了。”

袁清挤出一抹笑，努力装作自然的样子回答：“嗯。”

“她们说你要走了，好突然啊！我这个产假休完，回去都看不到你了……”吴莉和袁清兴趣相投，除了同事关系，其实更算得上有些像朋友。

因为言喻文在，袁清连不舍的情绪都没敢表露，她只说会多回来看看，还说以后邀请吴莉过来玩。袁清又抱了他们家的孩子，小小的抱在手上怎么看怎么可爱，小雅也从言喻文身上下来非要凑过来看。一大一小对比，袁清忍不住感慨道：“我们家小雅生下来的时候比你们家小多了，你们家养得胖乎乎的，看来上班那会你天天吃的大补汤很有效果啊。”

“别提了，我胖了20斤，你看看我这脸！”吴莉挤挤脸上的肥肉，一副沮丧的模样，“我感觉我回不去了。”

袁清笑了笑，安慰她道：“不会的，马上会回来的。”

吴莉是个爽快的性子，看边上的言喻文虽然一表人材却板着脸不说话，故意开玩笑道：“哎，这位帅哥，你可得对我们袁苑好点啊！你可是把我们学校的一枝花娶走了，不知道得伤多少男老师的心呢！”

她老公陈家和带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，闻言推了推她：“你少说两句。”

“你这人怎么回事，我又没说你！给你生孩子生得我差点挂了，早知道我就不生了！”

言喻文扫了袁清一眼，这才扯出一抹笑：“谢谢提醒，这是我该做的。”

这样公式化的回答任是谁也听出来些不对劲，袁清尴尬不已，匆忙把孩子还给陈家和，借取药之名跟吴莉道别，偏偏吴莉还要在临走之前补一句：“办婚礼别忘喊我，我还等着出份子钱呢！”

他们刚走两步，言喻文怀里的小雅说话了：“叔叔，你跟我妈妈结婚了吗？”

袁清刚刚只想着应付吴莉却忘了小雅，刚想解释，就听他回答：“是。”

小丫头脸色瞬间垮了下来，开始嚎啕大哭：“你为什么要跟我妈妈结婚？我才不要你做我爸爸！”

袁清心想完了，赶忙伸手去抱孩子，言喻文不让，按着不配合的小雅问：“为什么我不可以？”

“你跟我妈妈结婚，周琛哥哥就不能做我爸爸了！”

袁清真怕他要对孩子发脾气，拉住他劝道：“你别逼她，我晚上再跟她好好说……”

言喻文没理她，而是把小雅放下来，蹲下身替她擦擦眼泪，认真说：“小雅，我跟你妈妈已经结婚了，以后我就是你爸爸，我会一直陪着你的。我可以每天送你去幼儿园，给你买最漂亮的裙子，带你去游乐场，这样也不行吗？”

“可是你又不喜欢我妈妈，为什么要跟她结婚？”小丫头被他说得心动了，可还是没忘记他对袁清的不好，又补上一句，“你对她一点都不好！”

袁清一听这话，就知道小雅又要童言无忌，赶紧一把抱起孩子就走，言喻文被她的举动打扰，不满地跟了上去。

“你在干什么？不跟孩子说清楚，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？”

袁清卯足了劲往前走，一边走一边回答：“我饿了，赶紧取药。取完去吃饭，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。”

小雅本来还哭唧唧的，一听袁清说要带她去吃蓝莓布丁，立马抹抹眼泪，欣喜地问：“妈妈，给我点大份吗？”

袁清知道这附近有一条小吃街，以前跟同事来过几次，有一家店里的招牌蓝莓布丁特别好吃，小雅很喜欢。

言喻文跟着她们走在步行街上，袁清瞄了他一眼，这人倒没显出多大的不耐烦和厌恶，只是每听到小雅说吃哪个吃哪个的时候，眉头皱得都快打结了。

小雅垂涎地盯着炸鸡店，晃晃袁清的手臂嚷道：“妈妈妈妈，我要吃鸡块块！”

“油炸食品不好。”言喻文立刻出声阻止。

“哼，我就要吃，不要你管！”小雅对他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，撅着嘴凶巴巴的。

“小雅！”袁清严肃起来，“这样太没有礼貌了！”

言喻文反而笑了：“对爸爸可以没礼貌，小雅，你说对不对？”

他说完又抬头看看袁清，扯了扯嘴角：“真是跟你一模一样。”

袁清最后选了一家牛肉粉丝馆，她知道言喻文喜欢吃面食，这家店的牛肉面的口感最像他们以前在湘市美食街吃的那家，这次他总不能挑剔吧。

袁清点好各自的份后，小雅委屈巴巴地嚷嚷要去买布丁。言喻文刚烫好杯子，随即问道：“哪家店，我去买。”

“那里！那个门口有兔子宝宝的！”小雅圆乎乎的小手往对面一指，指挥起言喻文得心应手，“要大份的！”

他离开的空档，袁清开始苦口婆心地教育小雅：“你不能对你爸爸这样，他其实对你还是很好的，你看你生病，他立刻就来了。”

“那我还是想要周琛哥哥嘛！妈妈不喜欢周琛叔叔吗？”

“他虽然好，可他是妈妈的朋友，我对他的喜欢是朋友的喜欢，你懂吗？就像你喜欢你们班的康康一样。”

“那你跟叔叔结婚，是什么样的喜欢？”

袁清一下愣住，孩子的问题总是直接干脆到一针见血，她沉默片刻才回答：“爸爸妈妈之间的喜欢叫爱，是想永远在一起的喜欢。”

小雅疑惑：“可是妈妈也爱我啊，我们就不用结婚啊！”

“那是因为你是妈妈的孩子啊，”袁清温柔的笑笑，摸摸她的脑袋，“我会永远爱你的。”

“哼！你爱爸爸，才不会永远爱我呢！”小雅刚说完就看到言喻文捧着布丁走过来，立刻捂住嘴巴拼命摇头：“我没有叫你爸爸！”

言喻文把蓝莓布丁推到小雅面前，笑意盈盈地捏捏她的小脸蛋：“我听到了，你还叫了两遍。”

小雅一边抓着勺子挖软弹的布丁，一边嘀咕：“你听错了，我才没有叫你爸爸！”

袁清的牛肉面红油泛滥，对比之下言喻文的清淡无比。袁清见他吃得认真，停了筷子问：“是不是很像湘市那家……”

他动作一滞，头也没抬，声音带了低嘲：“难为你还记得，前年就关了。”

袁清“啊”了一声，颇为可惜：“我还想去呢。”

“你去干什么，故地重游？”他抬头，目光含了冷意，“你以为扔掉的东西还能找回来？”

袁清被他堵得无话可讲，又听他问：“你想办婚礼？”

袁清赶紧摆手：“是他们误会了，我没这个想法……”

“也对，一个‘死了’的人办什么婚礼，”他把“死了”两个字咬得格外重，搁了筷子注视着她泛红的脸，“你说对不对？”

袁清明知他是故意，心里却还是莫名被刺伤，努力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，挺直了腰道：“你不必这样讥讽我。我们的婚姻除了小雅是真的，其他也没什么好修饰，那些没必要做的事情，我不在乎。”

在水箱前面看金鱼的小雅冲袁清挥挥手，兴奋的直喊：“妈妈妈妈，你快过来看小金鱼，它们有黑黑的尾巴哎！”

袁清冲她挥挥手，心里也不想跟言喻文再争吵，擦了擦嘴一言不发地往水箱方向走。言喻文起身猛地扯住她手腕，力气大得仿佛要将细嫩的手腕折断。

“放手，”袁清挣脱不开，又害怕小雅看见，急红了脸，“你想让孩子看到吗？”

他这才松开她，脸色铁青道：“我们的婚姻从头到尾都是真的，你马上就会知道，你所谓的不在乎，会让你有多痛不欲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