会议在一片嘈杂中散了，言喻文是最后一个出来的，袁清看到他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，想跟他解释自己并没有真的要背叛他，可她还没开口就被他一句话全堵了回去：“回家去。”

袁清拉着他的袖子试图解释：“不是你想的那样，其实是言祁睿他……”

言喻文不肯再多听，挣开她道：“我很忙，就不送你回家了，你自己打车吧。”

言喻文就是这样，他待你好时，全世界都能给你；可他要是狠起心来，你连一粒微尘都算不上。袁清红着眼睛走出公司，电话那头苏睿的电话仍旧是关机状态，她有些绝望，难道苏睿其实压根没告诉他，不然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……袁清直接去了睿文，她想要一个答案，更想明白为什么。没有言喻文的睿文，对袁清很不友好。她在楼下等了会，却只得到苏睿出差的消息，只好失魂落魄回了家。

傍晚湘市下起了大雨，薛梅玉因为下雨早就带着小雅上了床。袁清在房间听到屋外有动静，立刻穿上鞋子跑了出去。言喻文正在换鞋，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她一眼。

“外面雨好像下的很大……”

“嗯。”

言喻文放好包，淡淡应了一声，接着自顾自的走进厨房。袁清赶忙跟在他身后说：“菜冷了，我帮你热热，正好我有话想跟你说……”

“不用，”言喻文从冰箱里翻出一罐啤酒，头也没回说，“我随便弄点吃的，你先去睡吧。”

“你还在生气吗？”袁清扶着流理台，声音既可怜又无助，“你听我解释好不好？”

“我累了，袁清。”他背对着她，努力克制情绪温和道：“有什么话，明天再说。”

“我不想明天说，我现在就要跟你说！文件是我泄漏的，可是我是跟苏睿提前说好的，他是不是没提醒你……”

“为什么要他来提醒我？”言喻文转过身，冷冷说道，“为什么不是你？你宁可私下去找苏睿，也不愿在我面前提一个字。”

“对不起……”

“不用跟我道歉。你看了视频，或许是觉得我可怜，想为我留点自尊，那用不着。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，也很抱歉不是你以为的完美爱人。”

袁清突然觉得自己弄巧成拙了，她本来是抱着保护他的目的，现在却成了他觉得自己不够坦诚甚至于同情他的理由。她还想解释，却忽然反应过来他话里意思，不敢置信道：“你都知道？”

“是，苏睿提醒我言祁睿和恒瑞最近关系密切，晚上我发现你动了资料，所以套了他的话。”

“那你怎么会被言祁睿……”

“就他那点小伎俩我还不放在眼里，被陷害的事不过就是将计就计。我不想拆穿你，所以带你去了招标会，想等你向我坦诚。”

袁清觉得自己像个傻子，她兜兜转转绕了一圈，他却始终明白清楚，甚至于还在规划每一步。

“我对言德没什么感情，你看了视频也知道我在报复我父亲，言祁睿怎么折腾都没关系，我根本不在意。其实我也能理解你不对我坦诚的原因，毕竟，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魔鬼，谁也不能接受吧。”

“我没有！”袁清急道，“我从没那样想过你！”

“之前，你问我苏斌深的事跟我有没有关系，”嘴里的啤酒变得苦涩，言喻文努力维持冷漠的情绪继续说道，“我是没动手，我只是让他做一个选择，儿子和外甥选一个，我没想到他会选择去死。”

惊雷伴随着闪电，轰隆一声震的袁清脑袋嗡嗡的，她似乎早该预料到答案，却又只想相信他好的一面，对他的黑暗面视而不见。

“我很抱歉让你失望，可这就是我。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言喻文，我答应替你爸报仇不过是在满足我复仇的欲望，你怀孕这件事，我都顺手利用了一把，只是为了多捞点股份。”

“你骗我，”袁清不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，红着眼眶摇了摇头，固执地说，“你不是这样的人。”

“那你可真是把我想的太好了点。六年前的车祸其实我一直都记得，我隐瞒了你爸死的真相，在妈面前装好儿子，在你面前装好丈夫，把你们骗的团团转。”

“不是这样的……你别胡说！”袁清捂住脸，眼泪从指缝间汹涌而出，颤抖破碎的哭声像承载了所有的悲愤，格外声嘶力竭。

“你真没必要为我保守什么秘密，我不值得你这样做，”他松开手心捏扁的啤酒罐，让它直直坠落到垃圾筒里，垂下眸道，“我对你说出这些，只是让你明白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，下次不要再傻乎乎的任由别人摆布。”

“当然，如果你听完这些对我怨恨憎恶，跟我过不下去想要离婚……那也随你。”

接下来的日子言喻文借口出差一直没再回家，他偶尔会给小雅打电话，却绝口不问袁清。薛梅玉有时会趁机抱怨两句，说袁清最近天天加班，他又出差，孩子都没人管天天跟着自己。

“爸爸，你什么时候回来陪我玩……上次你说我跳绳得第一给我买礼物的，到现在都没给人家买啦！”

“爸爸过两天回来，会给你带礼物的。你在家要听外婆的话，知道吗？”

小雅高兴的举着手机在床上直跳，又问：“那爸爸会给妈妈外婆带礼物吗？”

“……都有。”

“爸爸真好！”

小雅穿上鞋子要去把好消息告诉薛梅玉，跑到客厅正好看到袁清回家，立刻欢天喜地的跑过去，举着手机对着袁清大声说：“妈妈妈妈，爸爸要给你买礼物啦！”

袁清得了感冒，断断续续咳了几天。她正捂着嘴咳了两声，闻言止了声，看也没看镜头，对小雅勉强笑了笑说：“那你替我谢谢他。”

薛梅玉提前炖了冰糖雪梨，盛了一大碗从厨房里走出来说：“叫你多穿些衣服你不听，咳起来要人命！药也不能吃，天天听着折磨人，快过来把梨吃了！”

袁清正愁找不到借口避开视频电话，立刻听薛梅玉的话走了过去。小雅生怕薛梅玉不知道，又捧着手机跑过来，嘻嘻笑道：“外婆，爸爸也要给你买礼物呢！”

“给我买什么礼物！”薛梅玉怨了一句，脸上却忍不住露了笑，又很快板着脸对电话那头的言喻文说，“别浪费钱，你给她们买就行了。”

“您是我妈，给您买礼物是应该的，我还觉得自己买少了呢。”

袁清低着头咬梨，心里想着他这张嘴可真会骗人，她正胡乱想着，猛地被薛梅玉推了一下。

“怎么没听你跟他说句话？”

袁清只好勉强抬头，视频里言喻文坐在椅子上，好像瘦了几分，笑起来都干巴巴的。袁清磨蹭了好久才说了一句：“吃了吗？”

“嗯。”言喻文垂了垂眸，并不愿多谈的样子。

“你忙吧。”袁清塞了一口梨在嘴里，目光游移含糊着说，“不打扰你。”

“嗯……你也注意身体。”

睡觉时袁清又断断续续咳嗽起来，明明开了暖气，却还是一阵阵的发冷。她浑浑噩噩做起了梦，梦里言喻文正和言明宗在说话，忽然他长出了黑色的翅膀和锋利的爪子，猛地抓起言明宗从窗口扔下去，言明宗瞬间摔得四分五裂，脑浆迸裂……

袁清从噩梦中惊醒，睁着眼睛对着昏暗的房间发起呆来。房间里留夜灯是言喻文的习惯，主要是怕她半夜上厕所不方便。尽管他将他自己说的那样不堪，可他点点滴滴的好却又这样真实，让她又打心眼里恨不起来。

其实袁清也想过，如果他不讲，她可以一直装作不知道他的另一面，也愿意帮着他隐藏过去的痛苦和阴暗。就像那个视频，袁清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犯了私心，她不过是借着保护他的名义想维持现有的美好罢了。可言喻文却挑明了，他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，仿佛在告诉袁清她有多蠢多可笑，多自以为是……袁清将被子拉过头顶，闷声哭泣起来。他怎么能这样折磨她，他要是坏那便坏到底，为什么又好的让她时时刻刻念着想着，舍不得对他狠下一份心来？

湘市的天时好时坏，星期三晚上又下了雨。学校要搞元旦活动，几个老师在礼堂加班搞到七点多。到最后就剩袁清一个人了，她在礼堂收颜料桶，忽然停了电，礼堂瞬间没了光线，瓢泼大雨和惊雷让一切变得格外阴森可怖。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关机了，袁清等了半天也没见来电，只能寄希望于保安巡视的时候发现自己。

等待是难熬的，何况是在一片黑暗中。袁清不知等了多久也没听到有人来，她又不敢贸贸然走出去，礼堂太大她根本分不清方向，舞台上还散落着零碎的材料。没了电礼堂暖气也断了，袁清冷的发抖，告诉自己再坚持十分钟，如果真的没希望，自己就摸黑出去。

她这两天一直努力让自己忙些，才不会想起言喻文。今天是他答应小雅回家的日子，现在这个点应该到家了吧？袁清坐在舞台上胡乱幻想着，外面的雨下的又大又急，雷声一声比一声响，闪电好像要把漆黑的夜撕裂一样可怖。礼堂外有微弱的灯光和重重的脚步声，袁清燃起了希望，赶紧喊道：“保安师傅！这有人！”

灯光果然改了位置，脚步声也变快了，礼堂大门被“吱呀”一声推开，明亮的灯光探寻什么似的四处搜寻着，很快定格在舞台角落的袁清身上。袁清下意识的挡了眼睛，对方并不放下手电筒，反而步伐坚定的走过来。她受不了低声说：“师傅，您先别照着我行吗……”

淡淡的声音飘过来：“我不是师傅。”

袁清愣住，鼻子一酸差点要哭出来。她低下头，不自在的问道：“你怎么来了。”

“妈说你电话打不通，让我来接你。”言喻文很快走到袁清面前，脱了大衣披在她肩上，又伸出手说：“走吧。”